制发视频、网络发帖不得侵犯人格权
一、案情
上诉人（原审原告、反诉被告）：谈某（化名）；
被上诉人（原审被告、反诉原告）：谢某（化名）。
谈某系网络大V，得知谢某获某游戏战力排行榜前十称号后，为提升话题流量，于2021年11月制作并发布了案涉视频。主要内容是其与谢某“奔现”（即线下见面）后发现对方真人不仅与网络形象不符且言语粗鄙、举止轻浮，其大失所望后当即埋单逃离。视频发布后，点击率暴增，谢某联系谈某删除视频，谈某拒绝，仅同意发布置顶评论“奔现”男子并非本人。谢某遂找到网络写手严某（化名）撰写“某大V为骗取粉丝流量，造谣抹黑男主”帖子予以回击。双方上述行为引发大量粉丝围观并展开骂战。后谈某诉至一审法院，要求判令谢某立即停止侵害并赔偿经济损失。谢某反诉要求谈某承担网络侵权赔偿责任。
二、审判
金华市婺城区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谢某资助网络写手严某（化名）撰写包含对谈某极具侮辱性的言辞和污言秽语帖子，并在网络平台上转发、传播，对谈某造成名誉权侵权。谈某制作并发布案涉视频，其中出现了谢某的游戏昵称、头像等，足以使公众识别出该账号实际持有人，结合视频内容，对谢某造成名誉权侵权。结合双方的行为、过错程度及纠纷起源等因素，谈某侵权在先，且事发后未采取合理措施进行补救，故判令双方互相发布道歉声明并酌定谢某赔偿谈某精神损失费3000元，谈某赔偿谢某精神损失费5000元。对谈某主张的经济损失因依据不足，不予支持。谈某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
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认为，自然人的名誉体现为一种社会评价，所谓名誉侵权，是指侵权行为实际造成了被侵权人社会评价的贬损。谈某上诉称其制作并发布的视频不足以使公众识别出该男子就是谢某，但在利用信息网络侵害他人名誉权等人身权益的案件中，毁损性陈述可能隐含在视频陈述等细节之中，这时并不要求毁损性陈述指名道姓，应当以信息接受者的角度判断，只要谢某证明在特定情况下，具有特定知识背景的人有理由相信该陈述针对的对象是谢某即可。谈某发布视频中出现了谢某的游戏昵称、头像等，且其社交账号发布的创作视频多以网络游戏为背景，相关作品受众亦多为游戏玩家或对网络游戏较为熟悉之群体，从案涉视频下方评论看，足以使公众认为视频所涉男子即为谢某，对谢某造成名誉权侵权。谈某上诉称其事后才知该男子不是谢某，但其发布视频内容为网络名人“奔现”，谈某作为拥有数百万粉丝的大V又兼视频制作者应对其发布的视频负审查、核实之义务，且谢某向谈某表明身份并要求删除视频后，谈某亦未及时停止侵权行为。本案中，谈某在网络社交空间，使用视频剪辑配音内容发布不利于谢某的内容，其行为上违法、主观上具有过错，且其发表的视频在社交空间上可被不特定的多数人知晓，也客观上导致谢某的生活被影响以及人格、名誉被贬损的事实，由此产生的责任亦应由谈某承担。故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三、评析
互联网等新兴技术给社会带来开放、自由、便捷的同时，虚拟空间中网络用户道德感和责任感的松弛使网络成为侵权行为的新发、多发场地，而网络传播的迅捷性、受众的无限性都决定了侵权损害会出现放大效应。针对当前网络空间存在的审美旨趣低下、为博眼球不惜歪曲事实的乱象，人民法院尤其应当注重在具体案件中充分发挥司法裁判的规则引领和价值导向作用。
网络侵权归责应坚持过错责任原则。归责原则问题一向是侵权理论的核心，也是侵权规则建立的逻辑起点。影响归责的因素包括过错和损害结果等，包括了复杂的法之价值取向。民法遵循一般性的过错责任原则，一般认为，注意义务是承担过错责任的前提。网络侵权同样适用过错责任原则。本案中，二审法院从行为人的主观过错角度切入，明确了网络视频发布者和制作者应负“善良管理人之注意义务”的过错判断标准。
网络侵权的损害后果应以信息受众视角进行实质性判断。应当明确，网络言论自由一方面以公共安全、国家利益等公益为界限，另一方面以他人的名誉权为界限。实务中，网络侵权的形式往往具有一定的隐蔽性，相关侵权作品中不一定直接出现被侵权人姓名或者真人形象，对于该类“影射”型侵权行为的损害后果应当以信息受众视角进行判断。本案中，谈某主要抗辩事由就是其视频内容中并未直接出现谢某的身份证、手机号码等真人身份信息，即使侵权视频表述对方形象不佳，也不构成对谢某本人的侵权，而仅仅是谢某网络形象受损。对此，二审法院以信息接受者视角对于案涉视频是否构成侵权进行了实质性判断，认定谈某行为已导致谢某社会评价的贬损，对此应当承担相应责任。
审理网络侵权案件尤其应注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应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深入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裁判文书释法说理的指导意见》第7条明确：“案件涉及多种价值取向的，法官应当依据立法精神、法律原则、法律规定以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进行判断、权衡和选择，确定适用于个案的价值取向，并在裁判文书中详细阐明依据及其理由。”此条实质上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兜底性质的元标准或者元价值，对案件涉及的多元价值进行权衡并形成最终裁判理由。本案裁判文书结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评价标准及大众的道德评价习惯，对唐某是否构成侵权进行实质性判断，并通过对外展示裁判形成的内在过程和评判标准进一步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诚信精神融入裁判文书，有利于促进当事人服判息诉，同时对部分“流量为王”“哗众取宠”的互联网大V们具有行为规范意义，有助于压严压实网络作品制作者和发布者的侵权责任，建设诚信网络空间，依法保护公民人格权。
